何曉白提前做好了準備,將這份圖紙完全吃透。
鄭部長拍了拍她的肩:「何同志,不要害怕,我給你做主。」
看他那樣子,居然還是偏向何曉白。
季陶君冷笑兩聲。
鄭部長身體一僵,把手收了回去。
要是讓這祖宗鬧起來,他還真沒辦法和她硬著來。
他承認,他對時櫻一開始就有偏見。
對方設計的那款紅外輔助瞄準儀他看過,那種東西絕對不可能由初學者能設計出來。
沒過多久,又傳出時櫻拜師季陶君,拜師後又沒繼續跟著季陶君學習,而是跑回了黑省種地。要是時櫻真的天賦異稟。季陶君能放任她回去種地?
他思來想去,隻有這一個可能——
季陶君為了給徒弟揚名,把自己的設計讓給了時櫻。
不管衛生部和農墾部把時櫻吹得多神乎其神,但對他們工業部來說都隻是個新人。
雖然時櫻拜師,但這不到半年就能獨立設計拖拉機,這也太扯了!
何曉白咬了咬唇,她自覺不比時櫻差多少,就算要講,兩人講的內容也都差不多,所以搶佔先機很重要。
她搶先一步開口:
「鄭部長請看,傳統的單迴路反饋在重型機械轉向時存在0.3秒延遲,而我在雙迴路設計裡增加的這個次級感測器——」
她語速流暢,從材料承壓講到液壓配比,甚至引用了一戰時期英國「小威利」坦克的改裝案例佐證穩定性優化思路。
聽得鄭部長頻頻點頭,眼裡露出激賞:「好!理論紮實,創新點也實打實!這才是我們需要的青年技術骨幹!」
就連在場的其他研究員也緩和了態度。
這何曉白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。
何曉白嘴角剛要揚起,時櫻平靜的聲音截斷了滿室讚歎:「鄭部長,她說的雙迴路反饋系統感測器位置——錯了。」
何曉白的笑容僵在臉上。
時櫻拿起鉛筆,在何曉白剛剛圈出的液壓反饋節點上打了個叉:「這裡根本不該用三級聯動齒輪。」
她筆尖唰地移向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壓力閥:
「真正的雙迴路信號轉換點,藏在這個冗餘閥背後。何曉白同志,你抄圖的時候,是不是覺得這個閥體太陳舊,順手『優化』掉了?」
死一樣的寂靜中,何曉白臉上血色瞬間褪盡。鄭部長一把抓起圖紙並排細看,額角青筋突突直跳——
時櫻承認她是故意的。
七零年代郵局丟信是常有的事,她在信裡又是重要的文件資料,怎麼可能沒有兩手準備。
所以在寄信前,她特意留了一手,將雙迴路反饋系統的關鍵節點用閥體代替。
也就是說,何曉白抄襲的這份圖紙,根本就是運行不通的。
在場的工程師圍了上來,仔細觀察著圖紙,發現還真如時櫻所說的那樣。
時櫻勾唇笑了笑:「不信,何同志可以現場組裝一套試試,看看到底能不能運行。」
何曉白已經聽不清耳邊的聲音,全是一片嗡嗡聲。
該死的時櫻,她怎麼會那麼卑鄙無恥!
為什麼!為什麼她不去死!
時櫻當著工業部鄭部長的面,一連掏出了一張圖紙。
「何曉白抄襲的那份隻是初版圖紙,這一份是我不斷完善後的圖紙。」
鄭部長接過圖紙,簡單看了兩眼就僵住了,這份圖紙的精巧程度遠超何曉白手裡的那一份,構思也更加精妙。
「你加了防陷車的牽引錨點?」
時櫻點了點頭:「這個拖拉機是我裝的黑省地形地貌設計的,黑龍江開春化凍時,拖拉機容易下陷。」
「此外,我給拖拉機的排氣管加渦流導闆,這樣一來,泥湯淹到駕駛室門檻也不會熄火。」
他將兩份圖紙拿到一起進行比較。
第一張圖紙思維跳脫大膽,但履帶的改進實行起來卻很難,第二幅圖更明顯考慮的更多,履帶加倒刺,三角鐵支架形成犁刀,這樣的結構比牛犁地更深兩倍。
所謂外行看熱鬧,內行看門道,兩份圖紙的差距一目了然。
鄭部長回神,目光落在何曉白身上。
事實上,幾乎所有人都在偷瞟何曉白,還有臉色差到極點的姚家人。
季陶君咳嗽了兩聲,趕緊進入正題:
「這事也是奇了怪了,我學生前腳出事,何曉白就盜用我徒弟的設計稿揚名,緊接著,左擎霄就收了何曉白當乾親,這是不是太巧了些?」
鐵簡文唇邊噙著笑:「可不是嗎,櫻櫻出事後,姚家人在軍委處上躥下跳說我邵家人公器私用。」
「我兒子被降了職,我孫子被調到邊疆,這是組織上的處罰,我們認了。」
「我說這姚家人同樣犯了錯啥事沒有,原來是身後有左處長撐腰。」
眾人回神。
心中的怪異無以言說。
這殺人動機全有了,乖乖,不會真是老姚派人去殺時櫻,幫兒媳偷盜人家的實驗成果吧!
再說左擎霄,左擎霄在軍部一把手的位置,這軍委故意刁難邵家,難說沒有他的授意。
姚司令氣得差點要吐血,原本派人去殺時櫻做的天衣無縫,偏偏這蠢娘們搶了人家的研究圖紙,直接把這殺人的罪名給坐實了。
要是他行端做的正也罷,偏偏他不經查呀。
氣到極緻,他上前幾步,一腳踹在何曉白的兇窩: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!」
何曉白原本就慌了神,根本沒有躲,整個人往後飛了兩三米遠,差點把肺咳出來。
現場一片寂靜。
姚司令回過身:「我們姚家家風清正,我是真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,等公安來了,該怎麼判怎麼判,我們絕不插手!」
一句話,把姚家摘的乾乾淨淨。
姚司令身為正大軍區的司令,要想抓人,還真沒這麼簡單。
如要逮捕他進行審訊,需要中央軍委批準,或是直接由最高層下達命令。
賀部長咳嗽了兩聲:「時同志是最高領導人親自過問的重點人才,這個關係重大,不得馬虎。」
「姚司令,稍後我會向最高領導人請示。」
姚司令又驚又怒:「賀部長?」
賀部長擺了擺手,示意他不用多說:「是我給時櫻安排的警衛員,沒想到讓你們姚家鑽了空子,這件事,我們衛生部跟到底了!」
「……」
一片寂靜。
季陶君將目光投向鄭部長,鄭部長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,明顯是不想摻和。
「……」
姚司令臉上肌肉抽動,知道這次無法善了。
時櫻挺起兇脯,擡著下巴看人,左擎霄與她目光相接時,他眸色深沉,眼中壓抑著情緒,深邃猶如一汪幽潭。
左擎霄身份更高,讓軍委逮捕他更不可能。
這隻是一次短暫的交鋒,讓他惹上一身騷,這才是時櫻的目的。
當然,這帶來的好處是提前站隊,讓邵家和左擎霄徹底劃清關係。
也不虧。
時櫻收回視線,公安也在此時上門。
何曉白不住的往後退,試圖躲在人堆裡。
「不,不要!不要抓我!」
為首公安一個眼神,其餘人全部撲了上去,態度極為強硬的給她扣上了手銬。
直到這時,鋪天蓋地的恐懼漫了上來。
「時櫻,我錯了,我對不起你,我給你道歉!我錯了!求求你放過我!」
她去拉時櫻的褲腿,卻被公安同志眼疾手快的拉了回來。
她又去拽季陶君的褲腳:「師祖,師祖,你救救我,你幫幫我好嗎?」
公安同志眼皮一跳,踩住她的手,不顧殺豬般的嚎叫,把人拖走了。
直到被拖到門外,何曉白聲音逐漸小了下去,剛才的恐懼無助,大多都是她演給時櫻看的。
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——還好她留了後手!
時櫻!這個仇她記住了!
——
為首公安非常上道地找到時櫻:「因為圖紙涉及了重大民生項目,所以量刑升級,認定她違反了反革命技術投機倒把罪。」
「需要她登上報紙公開檢討,並且取消之前評定的全部職稱,再進行長達八年的一個勞改。」
時櫻滿意了。
一夥人將姚家攪得天翻地覆,施施然的離開。
賀部長見時櫻死而復生,差點沒繃住,但張嘴說的卻是:
「櫻櫻啊,你看我可是堅決的維護你,那邊工業部的老鄭,嘖嘖,對你那橫挑鼻子豎挑眼。」
鄭部長:「……除了圖紙外,這事和我們工業部沒有關係,我拿什麼摻和?」
賀部長白了他一眼:「有眼無珠。」
說著,又對時櫻說:「來,趁著今天有時間,我們去飯店,邊吃邊聊你的入職安排。」
時櫻:「我今天還有些事,明天吧,到時候我請您。」
賀部長砸砸嘴,也行。
時櫻離開京市時,安排了兩個人盯著何曉青。
這兩人也沒辜負時櫻的期望,給了她一個大驚喜。